文如其人,风格即人格,李白思想复杂多样,又为各式外衣所装扮,成了最富于传奇色彩的诗人,其所作之诗,自然也就充满神奇的风致。
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
——(唐)杜甫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
口吐天上文,迹作人间客。
——(唐)皮日休《李翰林》
常思李太白,仙笔驱造化。
——(唐)释贯休《古意》
就在唐代,太白之诗便不胫而走,广为流传,甚至“新诗传在宫人口,佳句不离明主心”(任华《杂言寄李白》)。在唐人的眼中,于李诗无以名状,谓其“泣鬼神”,“驱造化”,“口吐天上文”。殷璠《河岳英灵集》曰:“《蜀道难》等篇,可谓奇之又奇。”独标一“奇”字,以状其风神。奇者,正之反也。《老子》有所谓“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”。治国经之纬之,宜正;用兵变之幻之,宜奇。于诗文则奇正相参,各有长短;或偏于正,或偏于奇,各有所好。文出以奇,为读者所好,而赏音为难。故汉王褒为太子“朝夕诵读奇文”(《汉书·王褒传》),而晋陶潜则曰“奇文共欣赏”(《移居》诗)。何谓“奇”?词书释曰:出人意表,变幻莫测。以法书为喻,正似楷书,奇如草体。元郝经《叙书》曰:“楷则孟子七篇,草则庄周万言;楷则子美之诗,草则太白之诗也。”楷正易会,草奇难知,诚如明顾璘所云:“文至庄,诗至太白,草书至怀素,皆兵法所谓奇也。正有法可循,奇则非神解不能。”(《书吴文定临怀素自叙帖后》,《顾玉华集》三十八)是以知奇文索解为难,因须“疑义相与析”(陶潜语)也。文之所谓奇,乃属于主观之表现,而所谓正,则属于客观之再现。表现主观以反映客观,是由虚见实;再现客观以显示主观,是由实见虚。由实见虚,易于体会;由虚见实,则难于感悟。故古来于文之奇者,解人不可多得,且各有所解,歧义纷然。唐诗人李杜并称,而奇正有别。屠隆曰:“杜甫之才大而实,李白之才高而虚;杜甫是造建宫殿千门万户手,李白是造清微上天五城十二楼手。杜极人工,李纯是气化。”(《论诗文》)袁宏道亦谓:“青莲能虚,工部能实;青莲惟一于虚,故目前每有遗景,工部惟一于实,故其诗能人而不能天,能大能化而不能神。”(《答梅客生开府》)杜诗正而实,读杜者于诗旨少异议;李诗奇而虚,读李者于诗旨则多歧说。